清 謝遂 職貢圖
我特別喜歡我家的天空,有著漂亮純淨的藍色,雲也是很美麗的,不規則的掛在藍布上,讓我想起媽媽串在脖頸上的石鍊子,也是不規則的藍、灰、白,不僅顏色多變,每天的式樣也不一樣,媽媽有很多條鍊子,依著心情戴,襯的她鮮活又美麗。
除了珠鍊子,媽媽還會用樹皮織布。爸爸在外頭種地植麥豆,我蹲在地上和哥哥打石子玩,看媽媽和鄰居的姐姐一起把淡黃的狗毛用茜草根染色,拈著染紅的毛搓成線。朱紅的狗毛夾織在樹皮間做裝飾,和石子鍊相襯,顯得特別好看。鄰近中午,媽媽放下織布活,把麻布掀起,糯米的淡淡甜香伴隨著大簇白煙冉冉而升。大哥扛著弓箭回來了,一臉懊惱地說灌木叢裡有一支特別壯碩的美鹿,本來安安靜靜地在吃草,箭射出去的關鍵時刻飛過一隻鳥驚動了牠,準頭偏了,那隻鹿只給擦破了點皮,跑了。午餐沒有肥美的鹿肉吃了,於是媽媽一邊樁米,一邊遣我和哥哥去溪裡捉魚,小白也跟著我們,牠是我們家最乖巧的狗。
溪水很清涼,我在清淺的溪裡看見岸上的帝雉,撇下哥哥上岸去,和小白比賽追帝雉玩。遠遠的看到幾個戴著喇叭型官帽的男人,他們的衣服特別華麗,藏藍色的布料在陽光下竟有微微光澤,不知是用甚麼東西製成的。哥哥捉到了兩條特別肥美的魚,拉著我回家去,天色暗下來,我知道這大抵是要下雨了。
還沒到家我就聽到不熟悉的語言,那聲音大到有些駭人。我悄悄的溜到媽媽身後,看見是那幾個藍袍朱帽的男人。土官翻譯了他們的話,說他們只是來紀錄一下我們的生活樣態,也許是皇帝老爺要看。媽媽一臉愁容,她揹著小妹,被某個官爺指了出來。我猜想大抵是媽媽特別漂亮,只不過那些官爺的神情似乎並不欣賞,那畫師拿著筆在冊子上圖畫,也並未仔細觀察媽媽漂亮的眼睛。某個官爺看見我,把我指了出來:「這孩子今年幾歲了?」媽媽本來站在那讓畫師看,聽到這話突然回頭大喊:「還小呢,才九歲的樣子。」她動靜有些大,被官爺很大聲的罵了。
「九歲……,九歲也不小了,該送去土番社學上課了。」我不知道甚麼是土番社學,發現媽媽看著我的表情好像有點憂傷。我跑過去找她,小心翼翼地看著官爺的表情,他們對我倒並不兇悍。畫師給我看他手上的畫冊,唏哩呼嚕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。大抵是我的眼神太迷茫,畫師看起來有點像要生氣,我趕緊縮到媽媽背後。土官趕忙跑過來翻譯,畫師說他們已經去過好幾個社,避開了內山裡茹毛飲血、粗鄙不堪的生番們。我沒見過生番們,也想不明白一山之隔如何會有這樣大的差距。
官爺走了。大哥一邊處理魚,一邊念念有詞,小聲咒罵那些官爺們。媽媽走過去拍他的背,大哥就閉嘴了,只不過眼神看上去還是很不忿。從官爺來過之後家裡的氣氛看上去都不大晴朗,我想不明白,只能低頭吃烤得很香的魚。很少見到媽媽那樣憂愁的神情,我夾了一塊最肥美的魚肉給她,她扯出一個笑,低頭吃了。小白跑過來貼貼蹭蹭媽媽的腿。屋裡的氛圍太奇怪,我有些受不住,把魚肉和糯米吃完就帶著小白跑了出去。果然不出所料,外頭下起了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