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蟲vs.昆蟲
傳統所謂的「蟲」,不只有現代生物學「昆蟲綱」的六足節肢動物,連蜘蛛、蜈蚣、蚯蚓,甚至青蛙、蝸牛等等都包括在內。所以草蟲畫中出現的非「昆蟲」生物,不一定是配角。過去牠們可能就具有「蟲」的身份,理所當然的是畫中主角。你我身邊常見的昆蟲和小動物,還有哪些是「草蟲畫」裡的常客呢?快來找找看吧!
人也是「蟲」? 傳統對「蟲」的定義
西元前一世紀的《大戴禮記》,以「蟲」字囊括天地間的所有動物。根據「外皮」,將蟲分為羽蟲、鱗蟲、毛毛、甲蟲和倮(裸)蟲。人類就屬於「倮蟲」之一。
「蟲」的意涵在過去也不斷變化,晚至十六世紀《本草綱目》,將蟲分為三類:卵生類、化生類以及濕生類。其中除了化生類的螢火蟲和各種蠹蟲以外,卵生類的蜘蛛,以及濕生類的蟾蜍、馬陸、蝸牛等傳統的「蟲」,皆超出了現代「昆蟲」的範圍。
- 木蜂(圖片提供:故宮/蘇成璋)
此畫標名雖稱其描繪的物種為蜜蜂,但根據畫中有黃褐色絨毛的胸部,黑色腹部,及後足脛節膨大等特徵來判斷,所描繪的可能為木蜂屬 (Xylocopa) 的中華木蜂 (X. sinensis)。木蜂為獨居性蜂類,具有非常卓越的飛行能力,喜好瓜類的花朵,常見其快速穿越林木間訪花,雌蜂會利用大顎咬開竹子或利用木材的孔洞建造巢室,外出蒐集花粉育雛,因此又稱「竹蜂」。畫中美中不足的是,膜翅目昆蟲具有2對翅膀,而作者只有畫出1對。(中興大學/劉霽頎;楊曼妙審訂)
畫中所描繪的昆蟲特徵大致符合膜翅目蜜蜂科蜜蜂屬 (Apis),但應有的兩對翅卻只畫了一對!從樹梢聚集的行為來看,應該是初分蜂的蜜蜂,分蜂(又稱分封)為自然蜂群的一個必經過程,當蜂群發展到一定程度,蜂后 (queen) 開始老化,又或者族群數量過於龐大使蜂后無法控制時,巢內的工蜂 (worker) 會在巢體的下方開始建造王台 (queen cell) 孕育新一代的蜂后;待新的蜂后羽化,老蜂后會帶領部分的工蜂離開蜂巢另尋新處,把原本的蜂巢讓渡給新一代的蜂后是為分蜂(封)。(中興大學/劉霽頎;楊曼妙審訂)
- 長腳蜂與蜂巢(圖片提供:中興大學/王釋玄)
畫中描繪的應為長腳蜂(膜翅目胡蜂科長腳蜂屬Polistes)及其蜂巢,特徵為紡錘狀的腹部,蓮蓬頭狀的蜂巢是由工蜂混合唾液及植物纖維所製成,因此又有紙蜂 (paper wasp) 之稱,常可見於屋簷下、人工廢料內及植物枝條上。在臺灣,民眾常將長腳蜂與虎頭蜂混淆,但其實牠非常溫馴,除非離巢十分靠近(1公尺左右)或者晃動到蜂巢,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。從畫中蜂巢上及附近枝條都停滿蜂的情況推斷,應為晚秋時的末期蜂巢,此時已存在許多繁殖型個體,蜂群也將在不久後瓦解;畫中題詩謂「層房高結桂枝秋」也驗證所繪為秋季。作者在畫中呈現長腳蜂多樣的姿態,顯然有花心思做觀察,唯美中不足的是,畫中的長腳蜂都僅有一對翅,實際上應是有兩對翅膀。(中興大學/劉霽頎;楊曼妙審訂)
- 杜松蜻蜓(圖片提供:臺北市立動物園/唐欣潔)
- 朱紅細蟌(圖片提供:臺北市立動物園/唐欣潔)
畫中可見有一隻蜻蜓(右上)與一隻豆娘(左下)停棲,停在紅蓼上之蜻蜓,按顏色和水域類型,推測為杜松蜻蜓雌蟲;豆娘因可停在小花上,應為細蟌科,此科豆娘大都為水平停棲,與大型之珈蟌科不同。(珈璁科因體型較大,會停在岸邊植物葉上,有其支撐力)蜻蜓在水域飛巡後會再度回岸邊植物置高點,畫中蜻蜓之姿勢可能為剛飛完停回之姿勢,或日正當中為了降溫,蜻蜓會高舉腹部末端呈倒立姿,以減少被太陽照到的表面積,可能為畫家親身觀察蜻蜓生態行為後之畫作。
蜻蜓與豆娘都是蜻蛉目昆蟲,蜻蜓屬非均翅亞目,豆娘屬均翅亞目,豆娘相較於蜻蜓身軀較為纖細。二者之分類可於停棲時分辨,蜻蜓停棲時習慣展開翅膀,豆娘則是將雙翅併攏立於背側,如畫中所繪,賞畫者可透過此畫比較蜻蜓與豆娘停棲姿勢之不同。(臺北市立動物園/唐欣潔、戴為愚)
畫中看似兩隻金魚的生物,實際上是蜻蛉目均翅亞目的昆蟲,也就是我們俗稱的豆娘。為什麼說是豆娘而不是蜻蜓呢? 因為豆娘的複眼位在頭部兩端,樣貌被戲稱就像啞鈴一般,不像蜻蜓的複眼會彼此貼近。
畫中呈現的是豆娘的飛行姿態,身體後端左右兩側是飛行中展開的翅膀,而後端細長的部位則是腹部。由於此畫的畫風抽象大過寫實,因此就讓飛行的豆娘後半身變成像是金魚尾鰭囉!(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- 杜松蜻蜓捕食善變蜻蜓(圖片提供:臺北市立動物園/唐欣潔)
- 蜻蜓捕捉足特寫(圖片提供: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這幅畫的畫風,給人較為怪誕的風格,且對動物型態的描繪較為粗糙與誇大。以誇大的部分來說,例如壁虎的腳趾被放大成巨爪,蜻蜓的複眼被描繪成如虎眼一般;就粗糙的部分,蝶飛舞時通常會將六足收於腹下而不會懸垂著,此外蜻蜓的翅脈,則是被簡單的網狀花紋草草帶過。 唯畫作中仍有讓人驚豔之處,就是描繪出蜻蜓捕食其他昆蟲的畫面,因為既使到了科技發達的現代,仍不乏有人誤認蜻蜓是取食露水為生。實際上蜻蜓是不折不扣的肉食主義者,當我們看見蜻蜓在空中出現不自然的俯衝、停頓等行為時,往往就是牠正在捕捉其他昆蟲為食,只是被捕食的昆蟲太小,我們當下看不見罷了。
當我們近距離觀察蜻蜓的六隻腳,會發現上面佈滿剛毛,能如同捕獸夾般輔助蜻蜓捕捉昆蟲。(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- 移動中的蝸牛(圖片提供: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- 地棲型壁虎的腳趾為爪狀(圖片提供: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壁虎(守宮)與蝸牛畫作中從石洞中露出身體、後方露出尾巴的蜥蜴,依體態與行為推測,應該屬於地棲型的壁虎。地棲型的壁虎與臺灣居見常見的壁虎很不一樣,臺灣出現在家庭中的各種壁虎皆屬於樹棲型,腳趾具有皮瓣,讓壁虎能黏附在牆上來去自如,而畫中的壁虎腳趾為爪狀,屬於地棲型壁虎的特徵,就如同寵物店常見的豹紋壁虎也是屬於地棲型壁虎。地棲型壁虎雖然攀爬能力不及樹棲型壁虎,但捕食昆蟲的能力可是一樣勇猛無比,唯畫作中的壁虎就如同筆下蜻蜓的模樣充滿了作者的想像,因此不易鑑定確切的物種為何。
畫作中的蝸牛也許是受到壁虎的驚嚇,前半身呈現縮藏的狀態,若是驚擾過大,蝸牛則會完全縮入殼內躲藏。當蝸牛處於休息狀態時,也會縮入殼中呈現靜止休息狀態。而當環境溫度不適或是空氣濕度郭於乾燥時,蝸牛會進入休眠狀態,不僅將身體縮入殼中,還會分泌黏液在殼口形成薄膜,減少水分蒸散,靜待環境適合時再出來活動。(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- 清 陳字 佛手柑
陳字(1634-1713?),浙江諸暨人,號小蓮,明末著名書畫家陳洪綬第四子,世人稱老蓮(陳洪綬字號)再世。陳洪綬精於版畫,陳字或許亦受其父影響。畫中佛手柑上,有一蜥蜴注視著細腰蜂,蜥蜴眼睛睜大咬牙,蜥蜴之畫法類似玉銅器或工藝品之「蟠螭」紋飾,而非真實生物。此種「蟠螭」紋飾、文樣、裝飾再被版畫記錄下來,故有近世「漫畫」效果。陳氏父子作品被稱為晚明變形主義,經常有怪誕狂奇之態,造型新穎,前所未見,不時又將個人性格與心情融入畫中,透過古拙用筆呈現出趣味與感悟。
畫中佛手柑為傳統繪畫常見題材,寓意吉祥多福。陳字畫中佛手柑,可在如《十竹齋書畫譜》等版畫中見到類似運用白點增添明亮度的作法。
此作帶著表情的蜥蜴,伏行在金亮佛手上狩獵,有其獨特的構圖與創意,是傳承晚明興盛的版畫圖像與陳氏父子趣味的可愛小品。(故宮/王湘文)
- 斯文豪氏攀木蜥蜴 (圖片提供: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畫面中一隻蜥蜴停棲於植物「佛手」的枝條上,欲捕食一隻蜂類,昆蟲警覺後展翅飛去,徒留蜥蜴失望的表情,這是幅很有趣投射作者心境的畫作。就多數中小型地棲或樹棲蜥蜴而言,大部分主要是捕食昆蟲為生,而以圖中蜥蜴的耳孔不明顯加上停棲於木質化的枝條等推論,這隻蜥蜴很可能是飛蜥家族中的某一種攀木蜥蜴,牠們善於爬樹且喜歡以會靠近樹木活動的小昆蟲為食。
但就蜥蜴的生態習性或特徵來說,畫中還有很多處理不到位的地方,例如蜥蜴不論是背部、腹部,甚至四肢與尾部都應是密布鱗片,而畫作中所看到的蜥蜴呈現光滑膚色一般的表皮,加上擬人化的表情,乍看之下更像是新生的儒鼠;再者多數蜥蜴並無法透過臉部肌肉的作用呈現不同的表情,所以這應是作者心境的投射,想表達出蜥蜴沒有捕捉到昆蟲大餐的遺憾。而畫中被當成獵物的昆蟲最可能是泥壺蜂,雌蜂會在植物叢中穿梭尋找蝶蛾類的幼蟲,以螫針破壞其神經節後將癱瘓的毛毛蟲帶回已建好的巢穴中「活埋」,讓其子代有新鮮的蟲肉可以吃,直到羽化成蟲。泥壺蜂在畫作中的植物尋找自己的獵物,殊不知自己也成為他人的目標,只是運氣好,沒有葬身在畫面中蜥蜴的口中罷了!(成功高中/洪敬承)
- 斯文豪氏赤蛙(圖片提供:中興大學/王釋玄)
- 白腹叢蚊(圖片提供:臺灣師範大學/徐堉峰)
動物的覓食行為,可區分成主動出擊型與坐等型兩種覓食策略。畫中我們可以看見虎耳草正在開花,蛙則隱身在虎耳草的葉片下,雙眼緊盯著花朵,等待訪花的昆蟲主動送上門,藉機飽餐一頓,是屬於坐等型覓食策略的極致表現。身處在都市環境裡,我們也常可在公園路燈基座附近,看見蛙類駐守其下,等待捕食趨光前來的昆蟲。(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- 傳 元 錢選 蠹魚
錢選(1239-1301),字舜舉,元代著名書畫家,工山水、人物、花鳥、草蟲,無一不精。
此冊雖是託名錢選之作,但仍細巧可愛。如〈蟻蟑〉描繪被螞蟻搬食肢解的蟑螂、〈蠹魚〉(即衣魚)則描繪不規則的蛀痕。整冊作品都屬於古代書畫藝術少見之題材,極具趣味性。
此冊為國大代表吉星福及其夫人張振芳教授捐贈。吉星福(1909-1996),抗日名將,抗戰勝利後當選為國大代表。張振芳(1915-?),著名女音樂家。兩人皆雅好藝術,重視文物保存,於民國73年捐獻本院213件文物,同時獲總統褒揚令,為本院重要捐贈者之一。張振芳女士傳記提到此冊「數種小昆蟲畫得像活的一般」,是她最喜愛的書畫收藏。(故宮/王湘文)
相對於使用銀灰色表現衣魚如魚般卻分節的身體,作者以淡色勾勒衣魚的觸角、足及三根細長的尾巴(中央尾絲及一對尾毛),充份掌握其外部形態特徵;唯一較突兀的是複眼的描繪較接近甲殼綱生物(如蝦蟹類),真實衣魚的複眼位於頭部兩側,並未特別凸出。作者也透過畫面表現出衣魚蠹食的生態習性,取食痕跡並不規則。古人泛稱會蛀食各類物件和穀糧的蟲為蠹,衣魚會蠹食衣物及書籍,故又稱之為蠹魚。喜濕畏光,因此在居家環境中常見於陰暗、潮濕不通風和堆積雜物的地方;若要防除衣魚,改善通風、降低環境濕度及定期清除堆積雜物是必要措施。(故宮/楊若苓)
- 傳 元 錢選 蟻蟑
錢選(1239-1301),字舜舉,元代著名書畫家,工山水、人物、花鳥、草蟲,無一不精。
此冊雖是託名錢選之作,但仍細巧可愛。如〈蟻蟑〉描繪被螞蟻搬食肢解的蟑螂、〈蠹魚〉(即衣魚)則描繪不規則的蛀痕。整冊作品都屬於古代書畫藝術少見之題材,極具趣味性。
此冊為國大代表吉星福及其夫人張振芳教授捐贈。吉星福(1909-1996),抗日名將,抗戰勝利後當選為國大代表。張振芳(1915-?),著名女音樂家。兩人皆雅好藝術,重視文物保存,於民國73年捐獻本院213件文物,同時獲總統褒揚令,為本院重要捐贈者之一。張振芳女士傳記提到此冊「數種小昆蟲畫得像活的一般」,是她最喜愛的書畫收藏。(故宮/王湘文)
- 螞蟻搬食蟑螂屍體(圖片提供:故宮/楊若苓)
此圖生動描繪蟑螂屍體被螞蟻拆解搬運的過程,體現作者對周遭環境生物間互動的細膩觀察。作者以深淺墨點與線條勾勒出螞蟻的形象,而對蟑螂的描繪相對細緻,呈現有趣的反差。蟑螂足上的棘刺、腹部的體節、尾毛及腹刺皆清晰可見,以目前昆蟲學的知識,我們能判斷這是隻雄性蟑螂。螞蟻的食性廣泛,依螞蟻的種類、季節變化,或巢中需求改變等,牠們會有偏好醣類,或富含蛋白質,或油脂食物的差別。畫面中螞蟻拆解搬運蟑螂屍體為食,相當於生態系中的清除者(屬於消費者的一種,以動物屍體或植物殘體為食),蟑螂屍體可以提供螞蟻所需的蛋白質及脂肪來源。(故宮/楊若苓)
- 眉眼蝶屬(圖片提供:中興大學/王釋玄)
圖中蝴蝶觸角棒狀且短、翅暗褐色、翅形偏圓、前後翅亞外緣腹面有一排眼紋,加上腹面中間(眼紋內側)有一排眉狀線紋,由這些特徵判斷應為蛺蝶科眉眼蝶屬的蝴蝶。眉眼蝶屬物種體型中小型,除了翅腹面外側有許多的眼紋排列外,翅腹面中側有一條縱線延伸,因此被稱作眉眼蝶,眼紋形態多變,會隨季節產生顏色深淺及大小的變化。卵光滑球狀;幼蟲五齡,頭殼具一對犄角,多以禾本科植物為食;蛹為垂蛹,綠色或褐色;成蟲於林緣飄忽不定的飛行,訪花及吸食腐敗的有機物。現實中蛺蝶科蝴蝶通常以四足活動,前足較短小,而圖中為六足。(中興大學/蕭瑄;楊曼妙審訂)
此畫作與明牟義〈虎耳草青蛙〉所描繪的蛙類極近似,皆處於坐等行為的覓食狀態。
在畫作中我們發現對蛙類的描繪,有細微處,也有謬誤的地方,細微處如有描繪出眼睛後方的「鼓膜」構造,鼓膜是蛙類的聽覺構造,其次是描繪出蛙類「背側褶」的構造,背側褶是皮膚位於背部與側腹交接處的構造,以本土蛙類來說在赤蛙科較為顯著,也常是物種辨識的重要特徵。
而畫作中也有兩處明顯謬誤之處,其一是將蛙類的腳趾簡略畫為爪狀,其二是將蛙類的前腳與身體連結處,從腹部延伸到眼下,使得出現鼓膜長在前腳基部的奇異畫面,真實世界中只有無脊椎動物,如鍬形蟲、螽斯等昆蟲的聽覺器官會長在腳上。(臺北市立動物園/戴為愚)
「蟈蟈」是中國、朝鮮半島及西伯利亞地區常見的一類昆蟲,名稱由來和其叫聲有關,而這叫聲是牠們繁殖的重要關鍵!雄性蟈蟈透過摩擦翅膀發出聲音,藉此吸引雌蟲獲得交配的機會。分類學上蟈蟈是數種直翅目螽斯科昆蟲的總稱,根據前胸背板的花紋、不及腹部末端的翅膀,畫中的原型可能是短翅鳴螽 (Uvarovites inflatus)的雄成蟲。本種廣泛分布於中國、朝鮮半島、西伯利亞東部等地,臺灣則不在分布範圍內。本種在中國是相當廣泛常見的昆蟲,除了觀賞用途外,也是農田中的益蟲—會以帶刺的前足與中足捕捉小型昆蟲為食。(中興大學/王遠騰;楊曼妙審訂)